尽管评审工作尚未最终完成,但在参加2009年度“中国最佳企业公民评选”的制造企业中,一个新趋势已凸显出来——关注“过程减排”。
新的标杆是“全供应链”的碳减排。仅仅几年之前,类似于节能灯这样的低能耗产品,几乎被看成是碳减排的代名词。但现在,对于希望建立绿色领导力的企业来说,单纯从产品出发已经不能承载他们的减排诉求,更多的绿色要求出现在对厂房、供应商、经销商,甚至延伸到产品研发、消费等各个环节。
这一点在以上海通用、东风日产为代表的汽车制造企业中表现明显。过去,汽车行业的碳减排,主要体现在发动机的技术改进和汽车电池等终端产品上。但最近几年,几乎每一家汽车制造商都开始建立采用先进节能技术的绿色厂房,以降低制造过程中所排放的污染。一些日系车厂还利用其在供应链中的强势地位,将环保要求推广到供应商和经销商那里。
在消费品行业中,也有类似的趋势。这其中既包括佳能、富士胶片这样的高科技产品制造商,也包括百事、利乐这样的传统产品制造商。
这些产品制造和流通过程中的减排措施,通常采用一些并不引人注目的技术,例如利用变频器实现节电,在工厂内对热能进行回收利用、水循环利用等。尽管并不像太阳能、汽车电池等“革命性技术”那样耀目,但对于这些制造商所在的行业来说,这些举措的背后却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减排革命。
在很多行业的供应链中,如果说产品的直接排放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,那么过程排放就是水面下更为巨大而顽固的冰山主体。
2009年,媒体披露的一些数据令人感到吃惊:西门子公司与伦敦市政府合作的一项调查指出,建筑排放是所有领域中最大的碳排放源,在大型城市中,这一比例超过60%。这同时也意味着,很多制造企业的最大排放源可能并不是来自产品,而是来自生产它们的厂房。吉百利公司的一项调查则指出,在农业生产中,一头奶牛一年啃食牧草所造成的碳排放,相当于一辆家用轿车一年的碳排放!换句话说,一块牛奶巧克力的直接碳排放可能微乎其微,但其在生产过程中所造成的碳排放却可能是惊人的。
这些发现颠覆了人们关于碳减排的传统看法。通常,人们认为,对于一家制造商来说,碳排放的主要切入口在于它的产品。但事实上,产品在生产过程中的过度排放可能才是最需要遏止的。
在中国,也有一些类似的发现和观念转变。例如,人们一度认为选择购买纯棉面料的服装是最环保的。但一些NGO对棉花种植过程的调查显示,棉花种植区水资源的过度消耗、农药的大量使用以及雇主们对劳工权益的漠视,是这个产业中普遍存在的问题。这些不环保的“过程消耗”,与以石油为原材料的化纤面料的产品一样,正在对地球资源造成严重不可逆的破坏。人们甚至不能肯定哪一种方式对地球的破坏更大。
随着碳减排研究的深入和相关知识的普及,人们意识到需要建立一套基于供应链的新标准,来判别碳减排的效果。这种改变的核心,即是在产品减排的基础上,增加了对过程减排的关注。
从历史上看,企业对过程减排的关注由来已久。10年前,星巴克就曾在对非洲的咖啡贸易中受到“黑金”指责,从而被迫重新考察其供应链上的公平贸易。最新的例子发生在2009年,耐克公司因为其皮革供应商毁林放牧,在NGO和当地政府的压力下,被迫调整其供应商标准。种种迹象显示,在透明度日趋增强的舆论环境下,过程减排不再是锦上添花,而是一家供应链企业必须履行的义务。那些只关注产品减排的企业,甚至很可能会被打上“伪善”和“漂绿”的标签。
在这种环境下,比竞争对手更早一步关注过程减排,已经成为企业建立领先战略的途径。事实上,包括哥本哈根的谈判框架在内,未来可以预见的要求更严苛的环保公约和法规,都是建立在“全供应链”碳减排的基础上的。因此,企业在过程减排中的投入,不仅可以换回一张在全球市场中权限更大的通行证,同时也直接意味着在未来拥有更高的市场占有率。
这是领先企业关注过程减排的商业动力所在。在一个特殊的例子中,卡特彼勒公司甚至早在产品研发阶段,即对整个产品生命周期中的碳排放进行规划。在规划中,不仅产品在生产过程中的碳排放得到控制,在产品生命周期完结之后的回收利用过程中,碳排放也实现了最小化。这种基于过程减排的制造策略,已经成为其独特的商业模式中的一部分。
现在,“全供应链”碳减排正在以令人感到惊讶的速度成为领先企业的竞争准则。全球主要的液晶显示屏供应商友达光电,推出了一款号称“在整条供应链上实现碳中和”的液晶显示产品。其考察的碳排放指标,包括供应商提供的零部件,制造和流通过程中产生的排放。尽管尚未将人在工作活动中所造成的碳排放计入其中,但这种透明化的评估方式,为客观评价一家企业的经营活动给地球带来的负担,提出了一个重要准则。在不久的将来,这或许将成为衡量和比较不同企业减排效果的唯一指标。
与过程减排同时出现的一个相关趋势,是企业对“被动减排”的日趋重视。
通过开发新能源和新技术实现减排,是一种主动减排。而在既有能源和技术的前提下,对能源使用方式和技术应用方式进行改造,则是一种被动减排。目前企业所采用的过程减排的手段,较多的是被动减排,即应用现有技术对供应链中未开发的环节进行重新改造。在国外,被动减排已经被证明比主动减排更具现实意义,同样的趋势也出现在中国。
在打印机、复印机行业,消费者早就意识到,主要的浪费和污染并不是来自产品,而是来自耗材。因此,当碳减排成为新的行业竞争焦点之时,一些企业开始通过被动减排提升自身竞争力。富士胶片公司将创新的重点放在墨粉的使用效率和使用寿命上,帮助消费者实现碳减排。凭借这种战略,他们在从家用摄影胶片业务转型进入新的业务领域之后,很快建立起了新的竞争优势。
在建筑节能领域,这种趋势则更为明显。在制造企业建立的绿色工厂中,卓有成效的减排措施多来自对暖通空调系统、照明和采光系统、电力系统的改造。这些技术算不上先进,但减排效果非常明显。西门子公司甚至把这种建筑节能改造作为一项创新业务进行推广,在为上海市杨浦区一栋办公大楼进行这样的改造之后,一些简单的技术组合即实现了整体节能30%的效果。
与主动减排相比,被动减排的优势不仅在于投入产出的比率更加合算,而且在于其减排效果的可衡量性。
与公众传统印象相反的一个事实是,很多主动减排的技术在减排效果上要逊于被动减排。有时候,它们在减少了一种排放的同时,反而带来了另一种新排放。事实上,眼下的节能灯、太阳能电池、风电等产业都面临着这个问题。例如,为了调节风电厂在生产电力时难以避免的不稳定性,目前每建一个风电厂,往往需要建设一个火电厂与之配套,这其实增加了整体的碳排放。
从长远看来,随着传统能源价格的上升和新技术的成熟,主动减排的优势将逐渐体现出来。但至少在近期,被动减排有着更大的推广意义。结合全供应链碳中和的概念,在建筑、汽车、发电以及其他传统的制造业、农业等领域中,人们可以通过被动减排技术的应用,制定一个清晰而现实可见的目标。
在理论层面,企业对过程减排的日趋重视,也是企业公民理念在中国演化的重要见证。
单一维度的产品减排,折射的是传统制造企业的社会责任观。在企业被动承担社会责任的时代,产品是企业履行环保责任的唯一渠道。产品之外的工厂、供应商、员工等等则被视为独立于社会之外的盈利机器。而过程减排所蕴含的意义正是企业在与自身相关的每一个维度中,包括通常容易被忽略的员工、供应商、社区等等,均主动融入并承担起环保义务。
这种额外的环境责任承担,通过绿金战略也提升了企业的绩效,从而实现公益与商业的平衡和可持续发展。这正是企业公民的价值所在。从这个意义上看,“过程减排”是企业公民演进的一个重要符号。
责任编辑:谢逸